靈魂遠航

簡媜獲獎無數，是台灣各項文學獎的常勝軍。卻因為如此，雖然我久聞她的大名，對她的作品卻望而卻步。那些文學獎就像一副沉重的頭盔，當讀閒書當休閒調劑生活時，實在沒有勇氣闖進那些織羅的太過精密的文字叢林，也沒有耐心再三咀嚼反覆回味來嚐到內涵的深遠。請給我優美易讀、引人入勝像鴉片一樣，好吸易上口，達到飄飄欲仙遠離塵世的快感最重要。

所以當我在架上看到簡媜的這本紅嬰仔時，當場相見歡，在心裡偷偷的高興了好一下。想必這種婆婆媽媽瑣瑣碎碎的題材，一定不會有什麼複雜的文章結構或是僻辭構句。不過我太小看簡媜掌握文字的功力了，同樣是家常菜，大廚師就是有辦法用平平常常的一道炒白菜讓吃得你唇角上揚、心底發軟、眼眶含淚。我想從此以後，我應該會成為簡媜忠貞的讀者小粉絲吧！

本書是以一篇篇育子的散文組成，由原本高舉不婚大旗的單身女子到錯手不及的新手媽媽。其實每個曾經生兒育女的女人都同樣的感受，只是簡媜就能以這樣優美動人的文筆娓娓道來，訴盡你的心底，想起那最初最純粹的擁抱和凝視。本書寫到寶寶兩歲為止，我家茶茶也即將滿兩週歲了，想起從戰戰兢兢地準備他出生到戒慎恐懼的懷胎九月，直至如今的耳鬢廝磨、笑語呢喃，總是回味他那香香軟軟的擁抱和我永遠凝視不夠的天真睡臉，牽掛得又酸又苦又甜。

寶寶之所以讓人愛不忍釋，我想是因為這些小傢伙激發了大人最純粹的渴望，不管是單純的擁抱還是喜悅的親吻，我們同樣也依賴著他們的依賴。過年回高雄橋頭一家三口睡在我的房間，茶茶早就不睡小床很久了，除非是日間午睡，不然半夜一定自己試圖翻越床圍找把拔馬麻，徒增風險。我的床是標準雙人床，不像大甲的是特大雙人床，茶茶又習慣睡橫的，把頭鑚進把拔的胳肢窩底下，爺兒倆相擁而眠，小腳丫就跨在馬麻身上（多半是臉上）。小寶寶睡眠週期短，三不五時就踢踢我，檢查我有沒有在，我側身縮在床邊睡到快要掉下去，還要不斷地被攻擊驚醒，清晨拂曉時刻，終於受不了了，偷偷退守到大床下緣。沒想到不到半刻鐘茶茶踢不到馬麻，馬上用愛睏又緊張的語氣問老公：「馬麻呢？」我心一暖，馬上伸出我疲累得快舉不起來的手摸摸茶茶的嫩嫩小腳，回道：「馬麻在這裡，馬麻沒有不見」。多麼直接又單純的依賴啊，也唯有這種不加掩飾的親密甚至比愛情更甜美吧！

在這邊也要特別謝謝我的好婆婆，全年日夜無休的幫我照顧寶寶，因為工作上班的緣故，只有週末才能回去自己帶寶寶，短短兩天卻常常大呼兵乏馬疲，而我有週間養氣回神的空檔，婆婆可是要繼續應付這隻精力旺盛的小霸王呢！

（婆婆抱著茶茶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得流露出一股慈愛之情，很是動人。）

這次過年回家媽媽也幫我帶了很久的寶寶，不但在火車上又是用錢幣教數數或是讓他畫畫的，出盡百寶讓他安份乖乖坐好（想當初回外婆家的時候，母親也是用教我們背唐詩度過乏味的車程），還帶著茶茶彈鋼琴、唸童書（那些書可是外婆辛苦蒐集來的呢！），讓我可以趁機偷上床補眠。

（小傢伙彈起鋼琴也是有模有樣呢！）

我還特別帶了一本兩歲的幼兒配對卡片翻翻書，叫茶茶去表演給外公外婆看。正值表演欲旺盛的兒子，不疑這是調虎離山之計，馬上抱著書咚咚咚的跑下樓要外公外婆看他有多厲害。我爸捧場得要命，拼命鼓掌讚好之外，還不斷跟我說，這個可能是資優生，將來要不要提早入學等等（可見為愛昏頭，看子特別高大的症狀不是只有媽媽才有）。老公對此得意萬分，又千般惋惜不是帶到茶茶最擅長的那本，不然外公外婆聽到茶茶對各式各樣的動物如數家珍，不是更驚為天人？我抿笑，其實厲害的不只是寶寶，而是那些循循善誘、反覆教導的大人啊。看了那麼多三歲能文的育兒書，我深深地體認到，資優生其實都是父母苦心孤詣的教出來的呀。

簡媜在書中也詳細記載她們家的「搖錢樹」（本名「姚遠」）幾歲幾個月的發展歷程，隨著寶寶的不斷長大探索，過往的記憶、塵封的歲月和內心的質疑似乎也被掏出重新檢視了一番，她忠實記錄了人生的一個難得的境界，在三十四歲產子，喜悅與徬徨、事業與親情的拉扯、精神與體力的拔河，也都因為她身為一個作家用細膩幽默的筆觸讓我隨喜隨悲。

我最喜歡她在封面書頭題的這句話：

「獻給阿嬤、阿母。她們教我，在湯裡放鹽，愛裡放責任。」

母親的角色就是這樣，用日常生活中的一舉一動脈脈相承。希望已晉身為母一族的我，在未來的日子裡能更勇敢堅忍，用愛挑起責任相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