靈魂遠航

當房東遇到壞房客就是一場醒不過來的惡夢。我只遇過一個，但卻印象足夠深刻。三十幾歲的年輕男子，來看房子的時候很細心，白天晚上各來看一遍，雖然是自由業(自由接案如幫別人排演唱會的票)。但是我想新世代有新的工作型態也是很正常的。沒想到問題沒有出在房租經濟層面上，反而是精神上。

三不五時(有次是半夜三點)打手機給我說鄰居有怪聲，甚至跟蹤他。我委婉地跟他說，這種事房東沒有辦法處理，建議若造成困擾可以直接報警處理。接下來是鄰居和社區管理委員會委員分別跟我投訴，說這位房客鄰居明明出國不在卻堅持隔壁有噪音干擾到他(有點毛)，數度報警與辱罵，已危害社區的安寧。

我一想這樣下去也不行，租約一年還沒到期時，我就托辭房子要自用不再續約，請他搬走。約定好的時間還三番兩次的被放鴿子，讓我們白跑一趟。筋疲力盡的我，覺得只要把這尊大神請走，什麼房租押金和點交都不想計較了。好不容易拿回房子後，浴室水垢髒得好像一年沒洗過，非常可怕。

更驚悚的是，數月以後，這個人居然還打電話給我，說他覺得當初的鄰居還一直在跟蹤他。大白天大馬路上我真的覺得不但你見鬼了，我也見鬼了。這次我直接非常嚴肅地跟他說，你這種行為已經造成我的困擾，也超出我能夠處理的範圍，請他以後不要再打給我了。

之後租給一對小夫妻，先生職業是大樓的機電維修，之前地獄現在天堂，有個好房客真的超省心。什麼疑難雜症都可以自己修好再跟我報帳，從房租裡折抵，可惜住了兩年半多就要搬走了。接著是一位家裡住附近的年輕人，職業是手遊設計在家工作，想要有個清淨的地方專心。看房的時候還有父母陪伴，讓我相當傻眼(不是已經成年了嗎?真是天下父母心，總是不放心)。租了兩個月，反應有人會在大樓樓梯間抽菸，實在無法忍受煙味(有氣喘)。違約金也付得爽快。

我的住家到租屋處交通要一個小時，花時間和精力帶人看房實在頗為疲憊(捨不得花半個月的房租請仲介帶看)。放在591租屋網的時候，有家物業管理公司聯絡我，要不要參加政府的社會住宅包租代管方案。不但有專業的公司代為管理房子，省了我帶看及維修的時間，每年還有政府的修繕補助。我想說房子本來就已經是低於市價出租了(因為這樣才租得快，我懶)，反正不靠這筆租金吃飯又有政府背書包租省事，怎麼會有這麼好康的事? 興沖沖地做了功課以後就決定簽約了。

沒想到簽約文件都準備好了以後，就在最後一步的鑑價出了問題。價格離我心裡的底線差了一截。業者極力地想說服我用九折的代管方案，而不是我原本屬意的八折包租方案。但心裡面已經有受騙上當感覺的我，非常懷疑這個只是業者的話術，一開始的價格保證就只不過是想要把我從代管方案上面引。

我的租房市價是一萬一到一萬三，月租一萬很快就租出去了。一萬元也是政府可以完全稅賦抵減的級距，每年還有一萬元的修繕補助，所以當初我覺得我的小房子很適合參與這個專案。心裡的預期租金底價是九千，大概就是市價的八折。但我的物件是社區大樓公設高，實坪後的平均市價卻低於我的預期。

對我來說，沒有包租的保證而只是代管，一樣要承擔換房客的空置期。面對的契約方從一般房客變成物業公司，從小蝦米變成大鯨魚，不是優點反而是缺點。而且向政府申請社會住宅的房客收入所得要低於一定水平，可想而知的生活品質會較差，同樣空間可能會住進更多的人，不會好好愛惜房子的機率也比較大。沒有包租的誘因，這樣的風險感覺上就不值得承擔。

回頭我又認真的翻了一遍政府的文案，懷疑這樣的價格，擺明是虧本的生意怎麼會有房東想要參與。果然是我一開始就有所誤解。政府主打的族群是民間空房釋出，而不是本來的房東族群。業者溝通時聽到我的租金預期，也應該本來就只想我參加代管方案，只是先畫一個大餅，想說會不會既然我都花時間了就交給他們吧。

比較適合這樣專案真的就要屋況比較差，不好租出去的房子。該業務手上有個案子就是房東是老人家，現住安養院，無力管理，房子租給一個單身盲胞，因為吃飯時看不到容易掉飯菜，屋內滿是蟑螂，一點也不怕人，光是清理就花了很大工夫。

之前我也拒絕過兩個想要租房子的房客。一位是單親媽媽帶著三個女兒，一位是五六十歲的單身工地大叔。至今我仍對那個單親媽媽充滿內疚感，但實在難以想像一個女人怎麼靠自己養活三個小孩同時又要付房租，然後四個人住在不到十坪大的房間裡。工地大叔收入不穩定且易有酗酒的習慣，房東最怕的就是房客出事啊!

居住正義一直是社會上很難實踐的一環，豪宅和貧民區宛若兩個世界。華人觀念裡，有土斯有財，屯房不愛租房總是被詬病。但租房子相對來說比較沒有保障，尤其是老年以後，經濟能力下降，發生意外的風險卻增加，更難租到房子。難免年輕時候胼手胝足，只為老來有片擋風遮雨的瓦。